雪 紡 牌 遊 戲 記 事

　　有些人，一不留神就擦肩而過了。而孤狗這東西還真好玩，沒事把失蹤多時的朋友尋一尋，尤其是在名校讀書或大公司上班的，偶爾還真的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像是高中時跟我一起讀法文的那個男生。今天在聽Celine Dion的法文精選，突然就想起那個有點驕傲、有點古怪又有點脆弱的男生。他是學校裡成績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少年的青澀裡有著充滿希望的那種意氣風發，對身邊的那些中等程度的俗類時常不以為然，卻不知道為什麼對我這不太努力也不太聰明，立志混吃等死的傢伙特別有耐性。其實我們的程度真的差太多，選課是不可能選到一塊的，可是因為學校只有一個法文老師，我們兩個的課表剛好又跟自己適合的法文課有衝突，老師只好把我們兩個落單的學生放在初級法文班的時間，在教室後面湊一小桌特別輔導。所以也許他是沒什麼事（我們法文老師比我更混），又只有我一個沒得選，才變成朋友的吧？

　　每兩天一個半小時，小小的桌子跟兩把椅子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世界。下午的陽光從天窗撒下來，他的眉毛以完美的弧度挑動，於是我總想把我的椅子向他拉近一點。我想他是明白的，就只對我溫煦地笑，然後再練習一次法文裡像是要吐痰了似的小舌音，拖得長長的，裝成恐龍逗我。

　　大學的時候在另個朋友的鋼琴演奏會偶遇後，我還以為把他成功又撿回來，就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很安心地訴說過去幾年的不如意，我也很習慣地傾聽。我們聽音樂，聽我的中文歌（他不懂中文）用他的Bose大耳機（我聽不出什麼差別），讀他寫的新詩（他讀不了我的中文詩），罵罵政客（我從來都不太認識任何政客的），瞬間好像眼界增加了兩倍，他的跟我的。

　　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很奇妙的，一陣子的熱絡後突然好像把話都說完了。也有可能是因為有個共同的朋友跟他說，噢不不不，她在高中的時候才沒有暗戀你呢。

　　拜託，被過去暗戀的對象當場求證，而且還是來跟我說連共同的朋友都幫我否認，我怎麼可能會承認呢？也只能笑著搖搖頭。但是在那一刻我還真恨那個所謂共同的朋友，暗戀就是沒人知道的意思啊，她不曉得不代表我就沒有暗戀人家，怎麼可以代替我發言。對於一個聰明幽默、笑起來雲淡風清、而且還會教我法文跟物理的男生，完全就是１７歲時的我會崇拜的類型。但是這種事情過了再提沒意思，我總不能大聲呼喚包大人冤枉，先幫１７歲的自己追回真愛再由２１歲的自己好言拒絕。

　　天知道二度失去同一個可以一起聽音樂、罵政客、聊新詩的朋友，我有多遺憾。當然啦，要是就光以為我沒有暗戀過他，那就算走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事實上我並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我多麼希望至少他可以告訴我說，我要走了因為妳並不像我希望的那個樣子愛我；或是，其實這些年來我對妳的無知和自以為是已經無法再忍耐；或是，我們畢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啊；或是最至少，再見。

　　於是我在偶爾想起他的時候，會問一問孤狗，就像後母問魔鏡那樣：孤狗孤狗，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這個人？

　　孤狗會告訴我，他在某大學的網站上寫了評論，他架了一個網站教人組音響，還有，最近他還迷上了改車。

　　然後我下樓，吃一顆蘋果，想像要是再見到他，會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