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舊金山機場來回狂奔才趕上飛機,感恩節前旺季的關係,連半夜的飛機都是全滿。我為了一到達DC能夠儘快直奔會場,行李只能全部手提。747的置物櫃比較高,我根本搆不到,空服員過來指了一個空格,我說,能不能請你幫忙我?眼睛極為妖媚的男空服員(我覺得他描了眼線)瞪了我一眼,兇狠狠地說,如果妳自己抬不起來就應該把行李check-in,我是不會幫忙妳的。跑得快虛脫的我連髒話都沒力罵,一邊喘一邊定定看著那個空服員的眼睛,一邊自己把行李舉高過頭。旁邊的乘客早就被空服員的壊態度驚呆了,又看我行李舉那麼高還是離置物櫃很遠,坐在下面的乘客的腦袋離我的行李箱比置物櫃要近得多,紛紛手忙腳亂站起來幫忙把我的行李推進櫃子。

  那個空服員從頭到尾一根手指頭都沒有抬起來過,也沒有向那些乘客道謝,一臉不屑就走了。

  我在心裡罵,這個死gay,就算恨女人也不用態度這麼差。說不定那個空服員也在心裡罵,這些死女人那麼愛帶重得要死的行李上飛機,難道以為靠嘴問一問人家就要替她抬重物?但是說不定他只是天生桃花眼而且根本不是同性戀;我的行李其實裡面都是衣服,根本一點都不重。所以說不定我們算是扯平了。

  所以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對眼睛看到的事情第一個反應與解讀都可能是完全錯誤的,偏見和仇恨也許常常就是誤會一場,這樣子想一想就沒什麼好生氣的了。

(2)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自己領域的大型會議,有點像西方社會裡少女長到十幾歲第一次參加舞會介紹給社交圈的意思。但是近年來我的羞恥心快速地減少,也儘量不在無法控制的事物上給自己太大壓力。今年看一看,明年問一問,後年聊一聊,毎年都去露露臉,五年內應該可以漸漸熟能生巧。更何況讀書人很多都是書獃子,有的寫得一手好書但是本人完全上不了檯面;人家名人都那麼獃,我這小囉囉耍痴獃就更是應該的,甚至還不算太獃,看來前途還有一點希望。

  因為是隔夜飛機又下機就直奔會場,我戴著醜不拉喞而且度數不足的眼鏡就開始參加會議。醜也就算了,根本連別人的臉都看不太清楚,更不用說是姓名牌上的字。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很多學者介紹自己的名字時咬字超不清楚,也許是覺得大家都該已經認識他們,或單純就是害羞、聲音小、外加大舌頭。

  所以下次一定一定一定要把隱形眼鏡戴好才能去。

(3)
  科平在飯店的第一個早上就看見鬼。我已經梳洗完畢在煮咖啡,科平睡眼惺忪從床上爬出來,走到廁所半掩的門口,突然整個人倒退兩步。

  裡面已經有人了,她說,我看到一個屁股。

  等屁股小姐走了,科平還是得進廁所梳洗。之後我們戰戰兢兢地吃著早餐,突然床頭的收音機時鐘自己開始播放晨間新聞。前一天晚上我才試過設定鬧鐘,老半天都無法設定時間,最後是打電話請大廳櫃台給morning call。

  科平那天下午昏睡了很久,但是我們都覺得來者沒有什麼惡意,雖然有點怕,也就只是在心裡拜託她不要再嚇我們,還有把我平常放在皮夾裡的佛卡擺在床頭。

  科平在見到我的前一天才在路上摔傷了膝蓋,傷得不輕,走路都跛了。我在DC天天幫她換藥,並想著怎麼住在同一個房間我對那第三個室友一點也沒有感覺,平常我對那些朋友很敏感的。到現在我才想到王教授說過,膝蓋受傷容易通靈,也許科平就是這樣才看得到。

  再來就一切平安了,夜裡也都睡得極安穩。只是毎天早上八點整,收音機就會自動開始播新聞,而且時間仍然無法調整。

(4)
  這個城市的街道太寬,行人太少,天花板普遍太高,嚇唬人的故事太多,還有走在街上的遊客看到黑人時未免也太害怕。大家都是在路上走,憑什麼看到皮膚黑的就要做出把皮包抓緊然後隨時準備逃命的動作?說不定人家只是某國會議員穿著輕鬆在晨跑。也不要以為皮膚不黑就都是好人,而且在這個地方有錢有權的人可能比路上的小混混要壊上千萬倍。小混混頂多搶你個錢包,裡頭的信用卡還可以馬上打電話去報遺失;政府大樓裡的那些可能正把民脂民膏花在核子彈頭或是航空母艦上,幾百億幾百億的錢要用多少錢包才能裝得完?小混混可能捅你一刀?那如果你是心臟病發作結果沒錢看急診,是誰全民健保辦不了也就算了,還害得私人健保保費一直飆高?

  這個城市的紀念碑太多,人情味太少,走著走著覺得空空洞洞的,好像連心腸都變硬了。

(5)
  到DC毎天就是聽演講、走路、吃飯、睡覺,眼看快回家了可是什麼好玩的地方也沒去,所以我跟科平把握了會議後上飛機前的幾個小時,殺到據說是全美國第一個現代藝術館-Phillips Collection。那是私人收藏,放在私人的(目前不住人)豪宅裡,我從來對現代藝術(modern arts)沒什麼興趣,不過看在館裡據說有美味午餐的份上,還是可以去一下。在門口,售票的小姐要我們填問卷,我還真的把「到訪原因」寫上了「其他:吃午餐」。他們賣的湯跟麵包果然很好吃,咖啡也不錯,Café的落地窗很大,向著簡單俐落的庭院跟冬天下午的陽光,鄰桌都是氣質高雅,領口別著閃亮亮寶石胸針的貴婦/阿婆們,害我也覺得自己好像介高尚了起來。

  不過現代藝術仍然不是我的那杯茶(因為我喝咖啡啊,謝謝),看著那些抽象的雜亂的概念,我的心靈沒有被觸動(就像看瓊瑤連續劇不需要面紙伺候),印象派到馬蒂斯已經是我的極限,解構跟幾何要是還看得出現實的一點點我就不會覺得很難過,一塊畫布上如果只有幾坨不知名的顏色,然後作品還命名為「未命名」,那麼很抱歉,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是靈媒,無以名狀又缺乏context是很難解讀的情況。這不是說modernism有什麼不好,但是媒介就是要有溝通的作用,關於這點我的立場還蠻固定的。如果可以想像它擺在我家客廳的樣子就表示我們有點溝通到了,不過在這個館裡發生的次數並不多。而且看到後來我突然覺得非常非常地想睡,不是無聊的那種打哈欠,而是無法控制地想要馬上坐下來昏迷的想睡。一直到上了飛機都還是那個樣子,奇怪得很。

  我說這再次證明我果然是屬於後現代(post-modern)的,因為對我來說modernism 不只是post,而且還post到一種不需要抗爭的程度,passé到直接睡著的那種關係。科平笑了,這個只有書獃子聽了才笑得出來的爛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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